铁匠是村子里唯一的铁匠，也是最厉害的铁匠。铁匠有一个女儿，嘴上说着女孩子要待字闺中，却整天偷偷把那门帘开了又合。铁匠知道他女儿根本不是闲的住的人，有时他埋头苦干一天，抬起头来时会发现桌子上的茶碟变了位置，走进房里看见整整齐齐的被子席子，躺下的时候还经常发现席子换了个边。
铁匠有一个习惯，坐在桌台上画设计图纸陷入思考的时候，手会不由自主地在桌前的小板上画出一个一个的圆圈。时间久了，圆圈几乎把小板挤得满满当当，只能在大圈里画小圈，小圈缝隙里再加圈，以至于不仔细看那块板，还以为它本身就漆黑如墨。
忽然有一天，小板上的墨迹全都消失了。铁匠抬头正想在上面找位置画圈，却被光洁一新的木板吓了一跳。伸手一抹，果然上面沾着些木屑。
“这……”铁匠往女儿的房间看了一眼，房门紧闭着。
摸不着头脑的铁匠依旧提着笔往上画圈圈。
后来有一段时间铁匠没再坐在桌前画图纸，因为有一个客人突然要提前收货，铁匠不得不在这半月内赶制那些麻烦的车具，连睡觉的时间都难以保证。何况铁匠还一心挂念着他还未设计完成的发簪子，恨不得不眠不休。
留意到木板上多了几个符号，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。
铁匠盯着那几个符号愣是什么都没看出来，也许女儿想吃猪肉？铁匠若有所思地看着板子上那个猪头，当晚就买了一斤猪肉回来。
女儿马上不高兴了。“我叫你不要买猪肉，你还买。”
铁匠很疑惑，为什么突然不让买猪肉了？
“猪肉店老板的儿子整天偷窥我。”
铁匠第二天就把猪儿子打了一顿。
后来铁匠慢慢看得懂女儿画在板上的画儿大致代表着什么，也开始在板上留些符号给女儿猜，父女俩言语交流和以往一样少，木板却一层一层地削薄了下去，女儿出门的频率也越来越多了。
这天铁匠捧着木板看了半天，终是半欣慰半惆怅地叹了口气。
女儿隔三差五拿着木板去隔壁木匠家磨白，慢慢跟那正学木匠活的学徒有了共同语言，俩人经常拿着那块木板，看着上面的“聊天记录”笑上半天，连木匠老头的呵斥都听不见。
女儿想嫁了。
铁匠沉思许久，提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勾。
之后铁匠再也没见到那板子，铁匠知道女儿不会再让学徒打磨那块木板，估计是收起来当宝贝了。铁匠张罗了嫁妆，把那发簪设计完，打出闪闪发光的银簪子；女儿日日坐在窗边等着木匠学徒的聘礼，一张小脸上全是期待和羞涩。
出嫁那天，女儿没哭出来，毕竟都是街坊邻居天天都看得见，倒是学徒感动得要哭鼻子了。木匠抱着胳膊凑到铁匠面前：“这下咱是一家人了，可别再说我抢你生意啊。”铁匠嘴上笑着，眼睛却一直黏在一身红装的女儿身上。
铁匠后来去木匠家喝两杯，抬眼就看到那块木板被挂在了木匠家一进门就看得到的位置。